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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敦一如历年来的传统，在接受了侦探社众人的祝福后离开了被弄得一团乱的侦探社。

 

更正确来说，他应该是被赶出来的。

 

喝得醉醺醺的前辈每年都有各种新方法，舌灿莲花外加几个小伎俩，推着，骗着，总能把他成功拐到门外就直接把门关上，搞得他明明是宴会主角却变得像是任务中不请自来的大麻烦。中岛敦不懂，祝福是开心的，为什幺大家却要这样做？当然，有一年他也曾暗下定决心今年怎幺样也不踏出侦探社，今年、就是今年，不管太宰先生、国木田先生还是乱步先生，他都一定要待到最后！

 

「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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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你该做的事。」

 

然而，中岛敦怎幺也没想到自己所谓的最后却是被少女冷着一张脸给拖出侦探社。

 

少女在关上门前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的神色里淡淡叹出口气。

 

「……你应该有更想去的地方吧？」

 

少女如此说。

 

「敦君，你不是有更想去的地方吗？」

 

「敦，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

 

「去吧，名侦探的话是不会错的。」

 

他们是这样说的。

 

每年每年，很多人都用同样的表情说着类似的话。

 

中岛敦其实真的不懂。

 

 

 

去哪里？

 

天下再大，他还是只有这个家。

 

独自走在横滨的街道，如同每年的这个时候，中岛敦拿着太宰治硬塞到他怀里的花，决定到港口附近晃晃再回去。

 

夜晚的横滨像是一座贪婪的收藏，摘取了各色宝石的灯火霓虹随着远方摩天轮的转动五颜六色照映在静默且沉睡的海港上。水面延伸，波纹不动，完整倒映着闪烁却不张扬的景象，彷如一种城市自有的潜在规则默默维护着这个夜晚的和平。突然地，他想起了港口黑手党，太宰治曾说过港口黑手党就像是横滨的潜在规则，虽然不好，但对更不好的恶徒来说有着强烈的吓阻作用。这样真的是对吗？中岛敦不只一次这样想，想着那个在黑夜里为了组织徘徊浴血的人，想着芥川龙之介──

 

自从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两方高层签订了永久停战协议后，他们俩也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下被命令成为搭档，从一开始见面打打杀杀、越看越讨厌，到后来他扶他、他背他走回各自组织的医护室疗伤变成了常态。中岛敦常想，他和芥川这辈子大概就是这般孽缘吧？

 

切不断，解不开，重重孽缘。一辈子。

 

「对了，那家伙不知道回来了没？」

 

中岛敦拉起显而易见的微笑，看了眼怀里的水仙，花束的香气十分诱人，让他无法不忆起有一年生日芥川龙之介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的事。

 

那真的是一场笑话，中岛敦想起来总忍不住笑。真是枉费那家伙在他面前总是一副高傲冷然的模样，却让这件事毁了一辈子。

 

对了，那件事情是怎幺开始的？

 

好像是从他听到敲门声开始……

 

 

 

「芥川？」

 

中岛敦瞠目看着突然现身于门后的意外人物。

 

那人拖着任务结束后的满身疲惫，踉踉跄跄用罗生门撑着走廊上的栏杆，裸露在那人黑色大衣下的白色衣襬有一点点红，像是不小心染上却褪色的红，其实是被强迫褪去的红，中岛敦知道那是什幺，也知道对方为什幺要那幺做，就像沉重的血腥实在很难掩饰他们眼前这幕和平的假象，于是中岛敦差点脱口的疑问开始在「你受伤了」还是「你杀人了」之间跳动。

 

「收起你那张蠢脸，人虎。」

 

而对方八成是看出他的犹豫，抢在他之前便冷冷开了口。

 

接着，那人给了他一记冷笑，非常不屑的那种，伴随着自身后捲来的罗生门，一束完全无法融入的豔红就重重压到了中岛敦胸前。

 

「给你。」那人说。

 

「给我？」哑然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玫瑰花束，中岛敦错愕地眨了眨眼。

 

「今天不是你生日？」

 

「呃……」中岛敦回头看向室内的钟：十二点零一分，「啊，真的，原来已经五号了……」

 

「那你还在傻什幺？」

 

 

 

「不是，因为……因为……」

 

面对芥川龙之介的不耐烦，中岛敦支吾许久，这才搔着通红的脸颊嗫嚅道：「我从来没收过花，而且还是整束花。」

 

芥川龙之介脸上露出了一抹吃惊，虽然不明显，中岛敦却捕捉到了。

 

他疑惑地看着人，「芥川？」

 

「干麻？」那人凶巴巴地回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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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幺干麻？是你看起来一脸……啊，你该不会真的受伤了吧？！」

 

「没有，你别碰我。」那人用力甩开他的手，满脸怒气。「啧，又被耍了。」

 

「什幺？」

 

「没事，我走了。」

 

「喂，等──」

 

语音未落那人就消失了，罗生门的保护色与黑夜融成一体，什幺也没留下。中岛敦不明所以地看着手里的花，开始思考到底该怎幺办，这束玫瑰实在太大了，他偶尔在商店街也会经过花店，但从没看过要这样用两手捧着才能勉强抱住的花束。玫瑰浓郁的香气在那个夜里佔据了他的嗅觉，中岛敦歪歪头，当下他真的觉得芥川龙之介八成是疯了。

 

 

 

「喔，那个啊，那是因为我听中也说芥川君突然满脸正经地问他一般人生日到底都在做些什幺，所以我就传了讯息给芥川君一点意见。」

 

隔天，他带了一些玫瑰到侦探社，在众同事们的讶异之中只有那个恶劣至极的自家上司笑得合不拢嘴。

 

「他送我一束玫瑰花耶太宰先生！您到底跟芥川说了什幺？」

 

「秘密。」

 

「啊？」

 

「嗯、嗯，姑且就当作是芥川君的秘密吧。」

 

结果，直到现在中他还是不知道那是什幺秘密。

 

只是从那之后的每个生日，芥川龙之介都会送来各种奇奇怪怪、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东西。他收过钥匙、长程车票、深山的温泉旅馆住宿卷、还有一年是不知道飞往哪里的机票，中岛敦从呆滞到哭笑不得，之后的某一年却发现自己成了期待。

 

但那一年──

 

「没开灯……」

 

中岛敦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会在这里。

 

 

 

望着黑漆漆的窗，他告诉自己是时候该停下脚步了。中岛敦，蠢货，你会后悔的，有个声音这样说，冰冰冷冷，一如往昔。因此他拥着胸前那束水仙，决定站在门前，想着说不定还有机会能再次听见那个声音，但没有。

 

什幺都没有。

 

只有想掉头的冲动在他等待的期间似乎与身体的下意识完全决裂，他无法停下颤抖，手也像不听从任何指示硬生生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双脚自作主张地拖着他走进那间屋子。

 

「芥川？」停留在玄关，他把门关上，怯生生地朝屋内喊。

 

不会有人回你的。

 

中岛敦听到那人说，于是喃喃：

 

「果然还是没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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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的屋子，过度整理的地板，芥川的房子里总是有股缺乏生活的味道，东西太少，太空，太寂寞。不过他知道那人确实很少回家，任务还是什幺的，港口黑手党总是这样，他知道，但这里飘散的却已经不大像他知道的那个芥川龙之介的味道。中岛敦如此边走边想，逕自往屋子里找了个角落就抱着水仙窝着。

 

每次来芥川这里时他都习惯这样窝着，一开始是因为怕那人不知道什幺时候会突然发疯砸了罗生门过来，后来则是──

 

『你坐在那裏干麻？蠢货，过来。』